我的心理学之路的引路人，中国心理学界的秉灯者

怀念恩师张厚粲先生

平安夜那一天我正在为抢救一位独居老人新冠肺炎四处奔走，在医院苦等，突然在微信群里收到张厚粲先生驾鹤西去的不幸消息。夜幕中，北京的大街小巷没有一丝圣诞节的气息，相反，到处都是寂静和压抑。

第二天我确认了这一则消息，也看到北师大心理学部的讣告。张先生享年95岁，她和我父亲同龄，所以我知道她属兔。我父亲已经去世33年了，而进入2022年张先生还频频参加会议，视频中的张先生依然笑盈盈的，头脑清晰，戏称自己是“90”后，所以，我经常在心中为这位晚辈心中的女神暗暗祈祷，祝福她永远光彩照人，让她始终都作为我的长辈，指引着我前行。

算起来，认识张先生已经有四十年了。她秉灯而行，就像一束光，让跟随者像她一样，坚定而自信，快乐而欣喜。尽管最近这些年我跟张先生联系不多，但是以往的细碎事情却依然清晰，难以忘怀。追思张先生，我就写几件小事情吧。

创办全国首家心理咨询中心

1982年我在徐凤姝、张增杰、卢玉老师的引领下，开始学习心理学。徐凤姝老师和卢玉老师都曾经在北师大学习和任教，她们熟悉张先生，并推荐我报考北师大心理系的章志光教授攻读硕士。我于是就先在心理系旁听本科课程。在听课时认识了张先生。她讲最新的心理学进展，特别是认知心理学。我的一个朋友因家里落实政策赔偿了一笔款项，我就建议他帮助建立全国首家心理咨询中心。这样，我就带着这位朋友一起找张先生商议。张先生是一个性格爽朗、目光长远又敢于担当的人，与系里其他领导讨论后就决定成立了北师大心理咨询中心。当时还在改革开放初期，引入私人资金，压力也很大，也有一些人不理解，认为是用了资本家的钱。但是张先生坚持下来了，不仅摸索了有关标准化心理测量、学生心理辅导和咨询的经验，也培养了一批老师。

接受张先生的教诲

1986年通过硕士考试，我终于如愿进入了北师大心理系。记得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前，我忐忑不安，知道有些学校已经完成录取了，但不知道自己到底考上没有。最后我终于战战兢兢地敲开了张先生家的门，张先生告诉我，你们几个外面考来的，都不错（当时很少有跨专业报考的学生，我虽然是77级经济系毕业，但是因为上山下乡，考硕士的时候已经31岁了，我们一起所谓外面考来的几个真可以算是“老学生”了，记得有鲁忠义，王爱君几个同龄人）。这个好消息一下子让我高兴得都跳起来了。

进入北师大后，我经常去找张先生聊天。有两次赶上饭点还让我在她家吃饭。张先生会聊心理学的发展趋势，记得有一次她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英文的《环境心理学》让我看，跟我说，将来这个领域一定会有大的发展。后来我负责学会工作，就特别注意扶持林业大学吴建平老师组织生态与环境心理学专业委员会。还有一次，张先生指导我和陈海平一起完成了一篇关于北京市居民住宅的心理差异的论文，由张先生在悉尼的心理学与地理学学术会议上宣读。会议结束后，她还特别告诉我们这篇论文反响不错。这项研究后来延续到我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研究社区居民的公共参与以及社区建设的研究。

张先生还经常参加研究生组织的活动。记得有一次是研究生组织的英语角活动，张先生也应邀参加了。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张先生这次讲的是如何搭配丝巾和衣服。大家个个听得饶有兴味，也为张先生乐观高雅的性情所折服。

为中国社会心理学的发展出谋划策

2000年前后，前任中国社会心理学会的秘书长李庆善研究员重病，于是学会的具体工作落在我头上。我感觉自己处理很多事情都没有把握，就去请教自己的导师章志光先生，也同时就国际交流和举办国际会议的事情去请教张厚粲先生。张先生给予我非常大的鼓励，让我放手工作，并且特别嘱咐我中国的社会心理学一定要走出自己的路子。她给我讲了很多国际心理学界的信息，以及她的经验。还对一些与社会心理学有关的分支或交叉领域谈了她的意见。她对我的信任和赞许，对我树立信心开展工作，把握分寸都非常有意义。有两位老师做后盾，在学会领导、学界同仁的共同努力下，中国社会心理学会发展得越来越好。我们还成功地举办了亚洲社会心理学会的双年学术会，受到了亚洲社会心理学者的广泛赞誉，为中国社会心理学家融入国际学术界做出了一些贡献。想起那些相对迷茫的阶段，我对张先生充满感激！

我从北师大心理系毕业30多年了，每次回到系里，总是感觉非常亲切。因为这里有我的老师、同学，有我们共同度过的岁月和我们推动中国心理学发展、造福社会的共识。有时偶然遇到张先生，她都记得我，还夸我能干。每次见到张先生，都被她的乐观亲切的话语感染。她就像一束光，引领和温暖着认识她的人。

张先生在平安中离开了我们，但是，她秉灯引路的形象，牢牢刻在我的心里；她高尚的人格，依然魅力无穷；她如长辈一样的亲情，时时温暖着我。

追思张先生，我最想说的就是：张先生，这一生我选择了心理学专业真是我的幸福，这一生遇到您，真是我的幸运！

心理系86级硕士生杨宜音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

2022年12月30日